【GGAD】关于离开你这件事
预警：狗血故事前的狗血故事
1.
奥瑞睁开眼，很难非常难，他觉得自己像是睡了很久。他张开嘴，想要问妈妈在哪，护士走了过来，他不认识，他已经住了好久好久医院了。
“妈妈。”声音沙哑得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了。护士叫来了医生，奥瑞想问他们，我的妈妈呢？他去买苹果汁了吗？可奥瑞好累呀，没过多久他又睡了过去，他想，我再睡醒的时候他就会在我身边了，没什么好怕的，就闭上了眼睛。
再睁开眼奥瑞还是没有看到妈妈，他有些害怕了，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指，“我的妈妈，他在哪？”护士大概体谅到小孩子的心情，凑近过来终于听清楚了，轻声对他说，他刚做完手术，得住一段时间隔离病房才能见到妈妈。奥瑞想起妈妈说要乖乖听医生的话，要快些好起来。他眨了眨眼睛，表示他知道了。
他的床头没有纳吉尼带给他的海绵宝宝。他的脑袋像是卡壳了，想事情的时候累的慌，就不去理会有什么不同了。他有些懊恼，自己的生日都已经过了，他在病房里吃不到妈妈做的蛋糕，可他又有些庆幸，在他许过那么多个没有成真的愿望后，上帝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。
让我活下去，不要让我的家人伤心。
2.
奥瑞被转到了普通病房，可和他之前的还是不一样，这个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。妈妈还是不在，可是来了一个黑色头发绿色裙子的漂亮女人，她说她叫文达，奥瑞爸爸的朋友。
“我的妈妈呢？他在哪？”锅盖头男孩固执地问着每一个人，可是没人能给他答案。文达却不一样，她撩了撩男孩厚重的刘海，“他在等你好起来呢。你得好起来，健健康康的，才能回到他身边呀，小男孩。”她的眼睛看着真诚，声音也不带着欺骗，她说：“在你回到他身边前，我答应了他，我会好好照顾你。所以听话一些，你总不想我向他吐苦水吧。”
奥瑞点点头。
“你认识我爸爸。”奥瑞突然想起来，这是他身边第一个和爸爸有关的角色。“我有些太认识他了。”
“所以我真的有爸爸。”小男孩低下头悄悄对自己说。“你会见到他的。”文达摸了摸他的头。
晚上的时候，月光洒进他的病房，他不让文达拉上窗帘，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，黑暗让他害怕。他快睡着的时候觉得有个人走到他床边，可夜色太浓，他都看不清了。他不敢睡着，因为他想看看这个人，还因为他看见那个人有一只浅色的眼睛在黑夜中反出光来。恶龙有一双白金一般的眼睛，他会吃掉不听话的小男孩。可小孩子哪能控制自己，他又沉沉的睡过去。
他醒的很早，那个人还没有离开，借着清晨微弱的光，奥瑞看清楚了，那个人是金色的，他想了想自己的名字，明白了这是他的父亲。
3.
“所以你是我的爸爸？”小男孩苍白的脸上挤出了笑容。男人醒来的时候发现床上的小男孩正睁大眼睛看着他，挑挑眉毛希望他有所表示。男人点点头。“你不舒服吗？要我去叫医生吗？”
奥瑞想，上帝也许终于觉得他该实现我的愿望了，病痛只是一个小小的考验。他脑袋里冒出好多个问题，你去哪里了？你是宇航员吗？也许你是个特工，因为拯救世界必须要保密？所以过了好多个白天与夜晚才来到我身边。但是我可以体谅啦，因为你是我的爸爸。
最后他说，“我是奥瑞利乌斯，妈妈叫我奥瑞，你也可以这么叫我，如果你想。”他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呢，如果我知道他的名字，我一定会好大声好大声的喊出来，这样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我的了。
这位先生看起来不自在极了，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东西，他扯动一边的嘴角，才慢慢说出，“好，奥瑞。”
4.
“我们要去哪？”小男孩趴在车窗边，他的爸爸格林德沃先生把他揽过来，关上窗户，“别把手伸出去，这样很危险。”
“我知道啦！”奥瑞的声音里带着些黏糊糊的任性，大概他知道这是他的父亲，所以放肆一些也没有关系，他有些洋洋得意，他肯定爱我呀，所以害怕我受伤。“我们要回家。”
“那妈妈在那里吗？！”小男孩的声音中都是期待，他好久都没有看到妈妈，他不敢哭，因为妈妈说要乖，他希望格林德沃先生觉得他很乖，这样他就会更喜欢我一点了。
“先跟我生活一段时间好吗，奥瑞？”格林德沃放轻声音哄着他的儿子，“等你好一些了，我就送你回妈妈身边。”奥瑞点点头。
奥瑞有些困惑，为什么他不直接到我的家里来呢，如果他这么想的话，我可以分一半小床给他的。可是窗外的景色太好，转移了男孩的注意，公路沿着海岸一直通向远处的雪山，他从来没有见过，他看的好仔细，想要把这里都告诉妈妈，他一定会喜欢的。
格林德沃先生牵着他的手走进纽蒙迦德，奥瑞想，我是个大孩子了，他不需要抱我，我可以走好长好长的路了，牵着我的手就好。他的房间有一面超级超级大的落地窗，看过去是延绵不断的雪山。他有好多好多的玩具，一颗小小的棒球躺在角落里，奥瑞把它捡起来，当他回到妈妈身边的时候，他要把这些和格林德沃先生都带回去，这都是他的，他并不是贪心的小孩，可这些本来就是他的。
5.
“为什么要穿成这样？”男孩抬头看看文达的眼神，知道自己该把手从自己的领结上拿下来了。文达蹲下来帮他整理，她的长裙在地面上散开来，“再松一点点，再松一点点就好。”
“为了让别人知道你是他的儿子，小男孩。”“可是，即使别人不知道，他也是我的爸爸呀。”奥瑞不理解，他只要好大声的喊就可以了。他站在格林德沃先生腿边，时不时给低下头的大人们几个大大的笑容，他觉得好无聊，就一个人跑到纽蒙迦德的海滩边，他不敢走太远，这里太大，也太黑了，可月亮很好看，海也很好看，他摸到了小小的贝壳，放到口袋里。
有个卷发棕色眼睛的女孩子坐在海边，看起来比他大好几岁，她看到了奥瑞，“你是谁啊？”“我是奥瑞。”“奥瑞是谁？”他不知道怎么回答，奥瑞就是奥瑞呀。姐姐帮他解开了领结，她说：“如果我是你，我可不想现在走回去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格林德沃先生的小儿子不见了，大人们都在找他，现在可没什么好玩的了。”
那个叫莉塔的姐姐带他藏在餐桌底下，他们说离奇的故事，偷偷捉弄大人，游戏输了的人要跑出去带吃的。他们藏了好久，久到奥瑞都要睡着了，酒红色的桌布终于打开了，格林德沃先生蹲下来有些无奈的看着他，奥瑞砸吧砸吧嘴，他有些迷糊了，伸出双手很自然的环住格林德沃先生的后颈，他被抱了出来，口水流在格林德沃的肩膀上。
“下次不能这样了，所有人都在找你。”奥瑞有些赖皮的扯扯盖勒特的衣角，“你生气了吗？”盖勒特帮他捻好被子，“没有。我只是有些，没什么。”我只是有些害怕？我只是有些担心？奥瑞小声说，“我不会这样了。”这样你会更喜欢我一些吗？
格林德沃先生用手理顺小孩的头发，轻轻说声晚安奥瑞。奥瑞扯着他的衣角，“晚安爸爸。”他有些想笑，小孩子的声音听起来黏糊糊的，“好。”
男孩依旧扯着他的衣角不放，挑着眉放大声音说，“晚安，爸爸！”他看看格林德沃先生没有什么反应，理所当然的叹叹气说，“你该亲亲我呀，妈妈都会亲亲我的。”格林德沃先生被他逗笑了，撩起奥瑞的刘海，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晚安吻。
锅盖头的小男孩脸红了，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。
6.
“我想吃冰淇淋！”奥瑞指着越来越远的冰淇淋车，他想叫司机开慢一些，于是他扯扯格林德沃的袖扣，又重复了一遍，“我想吃冰淇淋！”
车子停了下来，奥瑞抓住格林德沃先生的手指往前跑，他还太小，不能握住一整只手，步子也太小，看起来有些吃力。格林德沃先生把他抱起来，两三步就走到了冰淇淋车前。
奥瑞有些得意忘形，掰着手指头，“我要三球。不，四球！”“一球就好。医生说。”奥瑞狠狠地亲在格林德沃先生的脸颊上，打断了他的话，“医生说奥瑞好很多了！我可以吃冰淇淋！”格林德沃只能缴械投降，看着奥瑞指挥小贩挖出冰淇淋，默默的掏出钱包。
奥瑞大概吃了一球就吃不下了，他高高举起他的冰淇淋，希望能吸引格林德沃先生的注意，“我吃不下了！巧克力布朗尼味很好吃！”眼睛里闪着小星星，希望格林德沃先生也能尝一尝，“我不喜欢甜食，奥瑞。”“你一定会喜欢这个的！”格林德沃大概没办法拒绝这个小男孩，低下头就着奥瑞的小手尝了一口，点了点头，“还不错。”。
“快问我为什么知道你会喜欢！”“你为什么知道，小先生？”
男孩的骄傲得意从眼角溢了出来，盖勒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。“因为你是我的爸爸呀！”
所以我那么像你呀。
7.
雷雨天在纽蒙迦德格外明显，打雷的时候奥瑞觉得电光要透过高高的落地窗打到他的大床上了。他抱着枕头，光着脚丫踩在木质的地板上，害怕黑暗会把他吃掉。他走过长长的走廊，这里太大，不像他的家，他只要走小小的十步就可以窝进妈妈的怀里，每个小孩子都可以害怕黑暗和打雷，即使是小男子汉也可以，这是小孩子的权力，他这样鼓励自己，敲敲格林德沃先生的房门。他的力气太小，门又太硬，他想爸爸也许睡着了，发脾气似的踹了踹木门，眼泪窝在眼眶里。
格林德沃先生打开了门，灯光打在奥瑞脸上，他有些蛮不讲理的样子，抬起头说：“你为什么要关门嘛！”说完就吧嗒吧嗒跑到格林德沃先生的床上，他窝在被子里，理直气壮地说：“我很小，我只睡好小好小一块地方，不会吵到你的！”
“下次要勇敢一些，小男孩。”“我敢打蟑螂哟！ 妈妈都不敢！我超勇敢的！”
刚说了晚安几分钟，男孩拍拍盖勒特的脸，他理所当然的想，所有的爸爸都会讲睡前故事，格林德沃先生让他枕在自己的胳膊上，说着一听就像现编的童话。奥瑞有好多不明白，为什么会有外星羊驼，小象为什么不做个好孩子，乖乖跟着妈妈呢？好在大象永远不会忘记，它过了好久好久还是认出了它的妈妈，还是回到了它的身边。
“爸爸。”格林德沃先生好像已经睡着了，他甚至没说完它们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这种话。电光透过窗帘射进来，奥瑞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害怕了。
他又想起了他的妈妈，我没有在他身边，他会不会害怕打雷呢，大概是不怕吧，可奥瑞那么想他，他想我的家会不会也在下雨呢，他希望是这样，这样妈妈听到了雷声，就会想起，奥瑞会不会在害怕呢。
黑暗安静而漫长，格林德沃先生平稳的呼吸声在奥瑞耳边响起，雨也渐渐停了。
8.
“你为什么在这呀。”
莉塔放下书包，后面几个人帮她把行李推进房子里。“大概我犯错了吧。”她走上前来捏捏奥瑞的脸颊，“他们把不喜欢的人都流放来陪你了。”
“我才不信。”“格林德沃先生说他的小儿子一个人太孤单，我父亲觉得这是个甩掉我的好机会，就把我送过来了。”
“如果你来陪我，是不是我爸爸就不会来啦？”奥瑞有些害怕，他把莉塔送给他的小木偶妥妥当当的塞进包包里。莉塔没有回答，指了指那个带着些搞笑的幼稚书包，但对于一个锅盖头男孩来说是很合适了。“那是做什么的？”
“我要准备好呀！也许明天我就要回家了，我要把所有我喜欢的东西都放进去，这样我一背上书包，牵着爸爸的手就可以回家了！”小男孩掏出他的棒球，花纹俗气的贝壳，文达给他买的小熊图案领结，像是炫耀似的，摆出来一样样告诉莉塔，可他太小，炫耀的样子反而让人喜爱。
“你真的觉得，你能离开这里？”女孩年纪并不大，可是身上已经带了一种沮丧，仿佛她尝试过好多次好多次了。
“当然呀！”他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。
“那就好。”
9.
男孩子弯低身体，偷偷的摸进书房，他蹲在格林德沃先生的椅子后头，猛地一跳挂在格林德沃先生的手臂上。格林德沃把他抱了起来，固定在身前，他的怀抱里。桌子上是一些对他来说还太高深的词。
“我们什么时候回家，爸爸？”奥瑞抬起头看着格林德沃先生，他真诚的大眼睛让人没办法撒谎。“你不喜欢这里吗？”
奥瑞摸摸自己被爸爸揉乱的头发，说：“我喜欢。可是，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呀。”格林德沃先生安静了好久，慢慢说出，“可是我在这。”
奥瑞疑惑地点点头，然后又用力地摇摇头，“可是，可是，妈妈不在这里。”格林德沃先生又拿起几张报表，然后问，“你喜欢小马驹吗？或者，你想吃冰淇淋吗？我让他们新请来一个专门做冰淇淋的厨师。”
奥瑞在格林德沃先生面前摆摆手，希望他不要转移话题，“妈妈很好哄的！只要抱抱他，说几句漂亮话，亲亲他的脸，他都会原谅我的！”他看到格林德沃先生桌上的戒指盒，拿起来打开，“妈妈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他想的那么简单，他爱的人就该在一起，他的妈妈就该理所应当的幸福快乐，他深信不疑，这个人会回到他身边，这个人会爱着他，他会有个完整的家。
格林德沃先生不说话了。
10.
奥瑞的爸爸逃走了，又或者是他太忙，根本没时间来看他。奥瑞安慰着自己，他一定是好忙好忙，那么多年都是这样。
他搬了一个小小的椅子，在阳台玩起他的小木偶，这样格林德沃先生一回来他就可以看到。一天，两天，三天，反正他不用上学。
“你知道你这样子等很傻吗？”女孩子冷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。“可他一定会回来的，他是我的爸爸呀。”莉塔没有理会他的回答，坐到他旁边来，她像是害怕奥瑞不小心从超级窄的栏杆缝掉下去，紧紧握住小男孩的手。
“不用牵那么紧啦！我又不会跑掉。”小男孩试探着问了他心中的问题。“你为什么不开心呢？你看起来总是不高兴。”
莉塔仔仔细细的看着小男孩的脸，确认他真的没有在开玩笑，她轻松的把他抱在怀里，下巴抵在他圆圆的脑袋上。“真好。”“什么呀？”“我说，你妈妈一定很爱你吧。”所以你不知道其实世界上有那么多痛苦的事情。
她的怀抱又紧了一些，但她也只是个小女孩，总不会太紧，不会让奥瑞喘不过气来。
“你还很小，所以我猜你不懂，有时候他没那么爱我这件事，比他不爱我还要令人难受。”
奥瑞不是很懂，但他也点点头，这样应该可以安慰她吧，他想到了他的妈妈，为什么他也总是不开心，他在笑，可是他就是不开心。格林德沃先生会让他快乐起来吗，奥瑞希望会这样。
11.
冬天快来的时候，格林德沃先生依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。他带奥瑞去看了他说的小马驹，红棕色的小马，很可爱，可他的牙齿让奥瑞害怕，他抱紧爸爸的腿，不想让他走过去。
格林德沃先生蹲下来，平视着奥瑞，给他递过些苹果片，轻声哄着他，“去试一试，奥瑞，摸摸它的头，跟它说话，给它些苹果。去试一试。它是你的了，奥瑞。”
“我不想去。”他抱着爸爸的脖子，“我害怕。”他说不出他害怕什么，没人教过他害怕的时候要怎么办，他给自己编出好多好多理由，小马有好大的嘴巴，它会吃掉我的，它也许会把格林德沃先生也吃掉，所以不要过去。
最后他靠在爸爸的后背上，小马驹依旧关在马槽，他有些害怕格林德沃先生会觉得他胆小，他的小脑袋扒搭在格林德沃的肩膀上，试探着说：“你会对我失望吗？我害怕小马驹。”即使它是我的，我还是害怕，就像你是我爸爸，可我还是害怕你不爱我，这些害怕会把我吃掉的。
格林德沃先生有些哭笑不得，叹了口气说：“你想听实话吗，奥瑞？”如果它不好，我可不可以不要听，他鼓起勇气，顿了顿下巴。“我没办法看到你变得普通，大概也没办法看到你输给别人，如果你懦弱愚昧，我会很失望。我大概只能接受你有所有最好的东西。”
可我不想要什么最好的东西，我想要你，想要妈妈，想要我们。他不知道为什么，风刮在他的羊毛帽子的时候，这样的念头像是禁忌让他突然不敢说出口。好在我不笨，可是妈妈不会失望，他说他永远不会对我失望。奥瑞把这丁点的不同埋在心里，像根小小的刺。
格林德沃先生感受到奥瑞的沉默，他开口说，“过完圣诞节好吗，过完这个圣诞节吧。”奥瑞把他爸爸的孤单含在口中，他知道一个人等在纽蒙迦德里是什么感觉，他觉得爸爸那样可怜，他的家那么大，容得下好多个奥瑞，可没有人陪他一起装饰圣诞树，没有人跟他分享同一只火鸡，没有人和他在圣诞清晨穿着睡衣拆礼物。再晚一些回家吧，再晚一点点，妈妈不会生气的。他甚至没想起把格林德沃先生带回家的那个念头，时间是越拖越久，久到他都要觉得不可能了。
12.
“再高一点点，对，挂上去啦！”奥瑞坐在格林德沃先生的肩膀上往圣诞树上挂最高的一颗星星。
他撑着大脑袋趴在厨房的台子边，等着爸爸给他做曲奇，厨师长先生在一边吓得满头冷汗。“你真的会做吗？”奥瑞半信半疑，“妈妈也说他会，可是他的曲奇跟他的脸一样大了。”格林德沃兴致勃勃做了一盘黑乎乎的曲奇，他摸着后脑勺说，“我的扁豆汤做的还不错。”
早上的时候他穿着小熊图案的睡衣坐在爸爸怀里拆礼物，木盒子里装着好多片拼图，盒子上雕刻的海东青精致得很，格林德沃先生说这代表着格林德沃。“我什么时候才能拼完呀！”小孩子有些生气，这真是个笨极了的礼物，他烦恼于圣诞老人没有看仔细他放在袜子里的愿望。
“我不知道，原来五千块拼图有那么多。”格林德沃先生困扰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幸灾乐祸。
“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，小男孩，你拼完它的时候，你妈妈就会回到你身边了。”格林德沃先生听起来志得意满，“也许你还没拼完一半，他就会来了。”
“你要发誓，你没有在骗我呀。”奥瑞抓住格林德沃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前，另一只手像是法庭宣誓一般郑重。“你要对着我的心发誓！”
“我发誓，这样可以吗？”格林德沃先生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。
奥瑞亲亲爸爸的嘴角，声音轻快，“妈妈会送我丑丑的羊毛袜子，你下次要记住啦。”
13.
圣诞过后，格林德沃先生又消失了一段时间，奥瑞没太在意，他忙着拼他的五千块拼图，累的时候就趴在莉塔旁边玩小木偶，等莉塔写作业。两个小孩坐在地板上，旁边是堆成一个个小山的拼图，“我觉得他是想累死你，然后你就不会问回家的事了。”“才不是这样！”
晚上的时候，他抱着玩偶和莉塔躺在一张床上，小男孩有些怕黑，他听到黑暗中有些声音，他知道格林德沃先生回来了，好奇让他走了过去，沿路是一些酒味，引他走向爸爸的房间，他就要打开门的时候，身后的一双手遮住他的眼睛，莉塔的声音，她说：“不要看。也不要听。如果你还想像原来一样爱他，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奥瑞点点头，由着莉塔把他牵回房间，他窝在姐姐的怀里。“我是不是回不了家了？”他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
他抱紧莉塔的手，觉得那是黑夜里的浮舟，他害怕一松开，她会像其他人一样也不见了，黑暗会一个个吞掉我的东西吗，他心里这样疑惑，是不是我明天醒过来的时候，它就把我的爸爸吞掉了？
14.
阳光撒在被子上的时候奥瑞醒了过来，姐姐大概起的更早一些，他如往常一样洗漱，走到餐桌接过管家先生的牛奶。妈妈说这会让他长高，他想，有天我会长的比爸爸还要高，小男孩心里父母总是最好的，他带着盲目的向往，觉得至少他的爸爸比胖汤姆的爸爸英俊得多。
红色头发蓝眼睛的哥哥接过管家的醒酒茶，奥瑞有些好奇，他的头发也很漂亮，可是没有妈妈漂亮，他也有蓝眼睛，可是里面带着些绿色。
“你是谁呀？”小男孩舔掉自己的牛奶胡子。“那你又是谁呀？”那个人问道，然后又自问自答，“噢，你是他的儿子。”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奥瑞想，是我们长的很像吗，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了，我是爸爸的奥瑞。
姐姐这时候才从楼梯走下来，她冲到他们之间，挡在奥瑞面前，听起来冷漠极了，“离他远一点！”仿佛那个人做了什么恐怖的事。红头发男人无所谓的耸耸肩，离开了餐桌。直到他离开纽蒙迦德，莉塔才把奥瑞从怀里放了出来。
莉塔有些生气，奥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他只知道扯着莉塔的手就可以哄哄她了。于是他整个人挂在姐姐身上，莉塔伸出手指抵在他的大脑门上，“你是傻瓜吗？”
“不是呀。”
15.
剩下的日子奥瑞很少见到格林德沃先生，他被套上了校服，车子把他和莉塔都送去了学校。临走前姐姐蹲下来告诉他自己在哪，如果有人欺负他，她会把对方的牙打下来的。奥瑞心不在焉，他有好多问题埋在脑子里，为什么他要留下来上学，为什么爸爸不一样了，为什么他不来见他，他有好多个为什么，但他也点点头，让姐姐安心。
他看到自己的档案，转过身就跑，克雷登斯，克雷登斯格林德沃，积聚的问题和眼泪都冲了出来。他跑到莉塔的教室，姐姐跑出来问他怎么了。
“为什么我不是奥瑞了？！”他的鼻涕顺着沟流到嘴巴里，看起来好笑极了，“我是奥瑞呀！”我是妈妈的奥瑞，不是随便一个红色头发蓝色眼睛的人的孩子，我是那个人的奥瑞，奥瑞就是奥瑞呀。他埋在姐姐的怀抱里，鼻涕把校服都弄湿了。
最后格林德沃先生的车把他接回了纽蒙迦德。他哭的眼睛肿了，看不清是谁把他抱回小床上。醒来的时候文达又坐在他的床边，摸摸他冰凉的额头，“你答应你妈妈的，要做个好孩子的，不是吗？”
他抓住文达的袖子，轻轻的扯了扯，“我后悔了，我想要回家，我的家。”我不想要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了，我只想要回家。他没办法停下哭泣，他没有他想的那样难过，可是眼泪就是不停的掉。
最后他看着床边有些手足无措的文达，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，就像他醒来时的第一句话，从生锈的齿轮中磨出的声音。“为什么要骗我？”
“我不会骗你。”文达拿出手帕轻轻地帮他擦干净脸。“我的确答应了他要看着你，照顾你。”
奥瑞突然懂了。他被送给了格林德沃先生，为了所有他说的最好的东西，为了他许的愿望，让他活下去的愿望。
奥瑞背过身把自己埋进被窝里，这是他的保护罩，只要我不出去，没有人能伤害我。他哭得牙齿打战，酸涩倒流进他的耳朵里。他想起格林德沃先生给他取的新名字，克雷登斯，他笑了，他想，你的头发是金色的，这是我相信的第一个真实，他把这藏在我的名字里。
奥瑞用手背抹掉鼻涕和眼泪，然后，他就不哭了。
16.
奥瑞依旧在拼他的拼图，他仿佛坚信这能让他离开这里。他消灭了一座座小小的拼图山，有时候姐姐会帮他，但大多数时候还是他自己，快要完成的时候，男孩松了一口气。
他一块块把剩下的拼图填进去，他少了一块，在拼图的正中心。奥瑞找遍了他的房间，每一个角落，最后他明白，他本来就不可能完成这副拼图，这本来就少了一片，格林德沃先生的承诺不过是个陷阱。
莉塔指指缺了一块的拼图，“这到底是什么？”奥瑞将它一块块拆开又扔回木盒子里，“西西弗斯。”
西西弗斯每天将巨石推上山，可巨石太重，最后都会滚下山去。他的生命也在毫无意义的重复与负担中耗尽。
奥瑞把最后一块拼图也收进盒子里，他想，我是妈妈的石头，我的病，我，迟早有一天会压垮他的。这是你的意思吗？他鼻头酸涩，可我爱着那个人呀，那个每天晚上给我讲睡前故事，那个在我害怕时紧紧抱住我，那个牵着我的手走过大街小巷，那个为我流泪的人。我爱着他，即使在他身边死去也没有关系。
他想起社区中的流言蜚语，我应该离开他的，他不该为那些错误耗尽一生，妈妈是个那么好的人，他该幸福快乐，重新找到一个放在心尖上的人，爱上他，有个聪明却不那么固执的孩子，也许有一天，他看到他的蓝眼睛，就会想起，奥瑞，他曾经有过一个叫奥瑞的孩子。
可我偏偏不想。
17.
壁炉里的火依旧每天点起，圣诞节的时候奥瑞和格林德沃先生说他喜欢炉火，这让他有圣诞节的感觉，于是炉火就一直点着。
他把格林德沃先生送他的拼图扔进壁炉里，管家找来了格林德沃先生。他没有说什么，奥瑞也并不想听，他觉得只要他一张嘴就有可能是谎言，他从来没有说过他爱着我，这只是我以为。
格林德沃先生身材挺拔，肩膀宽厚，奥瑞想，这是爸爸该有的样子。他鼓起勇气最后一次开口，“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？”小男孩想，没有我们了，只是我。
“你是我的儿子，你是个格林德沃。”可我还是奥瑞，我还是我自己。“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？”“你是我的儿子。”可我不想要做你的儿子了，我不再奢求你会回来了。
小男孩把盒子里最后几块拼图，连同那个等待爸爸的自己一同扔进壁炉里。他抬起下巴，傲慢得理直气壮。“你从来不会好奇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你都不会好奇吗？那个被我留下来的孩子，他变成什么样了，有没有长高，会不会长得像我，他会不会在等我，会不会每次生日都在许愿，今天爸爸能回来了吧，这次生日能回来了吧，圣诞节呢，那下次生日总该回来了吧。”
奥瑞想了想，干脆把那个雕刻海东青的盒子也扔了进去，“我真是个傻瓜，你根本不想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小孩。”他绕过格林德沃先生的脚边，绕过他的怀抱，走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18.
春天到来的时候，奥瑞开始习惯在这了，别人叫他小格林德沃先生的时候，他也学会了傲慢的点点头。他站在海边，庄园里是格林德沃先生的聚会，他的妈妈会不会在海的另一边，小男孩把他丑丑的贝壳用力扔过去。你听到我的声音了吗，放弃我会让你快乐吗？
他趴在姐姐的背上，女孩轻声问他，“你还是想回家吗？”奥瑞无声的点点头。“你知道你逃不掉的。如果，我是说如果，有一个爱你的人在这里，你会好过一些吗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我只是想如果有个爱我的人在我身边，我会开心一些。”她曾经有个她爱着的弟弟，可她却没那么爱他，嫉妒与烦恼样样都胜过他，她只是想要安静一下，就只是安静一下。游泳池的水声和尖叫声时常在她耳边响起，她大喊着停下来，然后就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了。
“也许长大了就会好了。长大就可以离开这里了。”
19.
克雷登斯接过他的成绩单，塞进书包里，姐姐在门口等他。克雷登斯，格林德沃先生的儿子，他有些聪明，却又有些冷漠，并没有其他的朋友，他融不进也不愿意融进人群中，他总是在一个年级待了一阵子又离开，唯一不变的是他总是和莱斯特兰奇小姐在一起。
克雷登斯把书包扔在一边，窗外的风景他已经看了很多遍，再也没有意思了，他很乖，不需要父亲提醒也不会把手伸出窗外了。
周末的时候，小孩子会去教堂，格林德沃先生并不信这些，由着克雷登斯去了。他和其他小孩不一样，他从来不玩耍，只是坐在木椅上低头祈祷。神父大概也觉得他很特别，他坐到克雷登斯身边，“你总是在祈祷，孩子。”
“我有想要为他祈祷的人，神父，他在很远的地方。”
“今天也要为他祈祷吗？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说的吗？”
克雷登斯点点头，神父留下他一个人祈祷。克雷登斯最后一次将交叉合十的手抵在额头，闭上眼睛。
他口中默念，上帝，我向您祈祷，我爱的人，让他幸福快乐。他又想了想，在心里加上一句，我有些贪心，我为我自己祈祷，让我原谅那个人吧，让我快些长大吧。
克雷登斯走出教堂，格林德沃先生站在等候的车边，他走了过去，他长高了一些，格林德沃先生就没那么高大了。格林德沃看起来有些局促，克雷登斯牵过他的手。
“我想吃冰淇淋了。如果你能三分钟内弄来，我会很开心。”
格林德沃先生抱起他，向远处的便利店跑去，他那样急迫，冷风刚好能吹起克雷登斯的头发。小男孩最后还是笑了出来。他会和格林德沃先生生活在一起，他会好好做他的儿子，就像所有人希望的一样。
他想，我大概能接受这个，他只是没那么爱我而已，这也没什么了不得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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